可愛的小毛
巴黎的咖啡館裡，慢調的音樂悠揚地響起，一聲聲，像是法國姑娘在搖擺的曲線，那麼誘惑，那麼舒緩。
早就有幾個法國姑娘注意到了，咖啡館裡有兩個外國人。他們的黑頭髮黑眼，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你看，那位男士好帥。一個法國姑娘低低地說了句。那個中國男人的確很帥，魅惑的眉眼，長身玉立。但是那個說話的姑娘馬上被斥責了，一位朋友笑罵：你沒看見，人家身邊還坐了個女人？
那個讚美男士的法國姑娘不屑地笑笑，忽然惡作劇般壓低了聲音，對她的同伴悠悠地說：
我看啊，他們兩個的關係是......
那對中國男女坐在位置上。
女人在看手機，沒注意聽，但顯然知道自己成了被愚弄的物件。她沒說什麼，繼續玩她的，反而是對面的男人笑了，對她說：
米淅河，你知道那幾個女孩在說你什麼嗎？
為什麼要知道。米淅河心不在焉地說。
他們可是在說我們的關係。
聽見眼前的男人說的話，米淅河只是一皺眉頭，笑了笑，問：
你聽見了？
聽見了。
說我們像什麼？
男人慢慢地笑了，黑眼睛裡染上戲謔之色。他低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她說：她們說了，我們看起來像是，舊愛。
天邊染上了百避不及的黑，看起來，要下雨了。
她沒說什麼。
（1）
請您二位慢走。服務員笑容可掬地說。
這樣的一對中國男女當然養眼，都是極其出眾的美，再加上是中國人，格外引人矚目。
大四放暑假了，代表著一般人拼命找工作，富二代回家啃老。而米淅河不急，一個暑假都宅在自己買的房子裡，沒出過門一步。
鍾景夜早就創了業，有了錢，暑假裡極囂張地一個電話打來：米淅河，我準備fly去法國，你要不要一塊兒玩？
法國？他倒是很有閒情逸致。
米淅河很宅，說了句這樣的話：鍾景夜，憑著我們這麼多年的友情，還有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過往，你也該知道，我想呆在家裡。你女朋友呢？讓她陪你去吧。
誰知，電話那頭，鍾景夜悽慘無比地接了一句：分了。
呵呵呵呵。米淅河翻了個白眼，原來是失戀了，想找個人安慰？
雖然米淅河毒舌，但最後還是被鍾景夜煩得不行，一起來了法國。來了之後才造，外國人無論是出現在哪裡都難免會被人當靶子盯。
不自覺的，兩個人就走在了塞納河邊。陽光很柔和，照著碧綠的水，美得讓人想眯眼。
卻是又笑了。
米淅河看著眼前越走越近的一對男女，心想，世界真是太小了。真的太小。
米淅河？女孩看見她時有點意外，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她身後的鐘景夜身上。女孩的目光一瞬有些難看，但很快調整了過來，對著米淅河笑，你和鍾景夜在一起了？
米淅河熱絡地笑著，雙眼中的光很平靜。幾乎是同時，她和鍾景夜開口了：沒有。
女孩叫司徒曉曉，是米淅河小時候的朋友，在米淅河的穿針引線下，她曾經和鍾景夜交往過，是初戀。
米淅河內心笑了笑，明明應該很坦蕩的，怎麼一遇到她就總有一種被抓現場的感覺？
多年不見，你們都還過得好吧？司徒曉曉笑著說，我一直在想著，要和你們見一面。
身後的鐘景夜一直保持沉默，而米淅河不得不和司徒曉曉寒暄。想想也真難熬，自從他們幾年前分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和司徒曉曉告別以後，米淅河似笑非笑地看著鍾景夜。他面無表情，忽然，嘆了口氣。
和我去看場電影吧。
（2）
進了電影院，看的是老片子，還是國中的時候看過的。當時看這個片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純粹圖便宜，而且不好看又怎樣，那是他們朋友之間第一次異性集體看電影，沒意思還有荷爾蒙呢。
我記得這個片看過了。米淅河仍然看著鍾景夜。笑容諷刺。
我知道。是看過了，還不止一次。鍾景夜笑了一笑，有些怪異。
第一次是司徒曉曉的生日，鍾景夜挑了這個片子，在一群哥們的鬨鬧中，有了第一次接吻，而當時，米淅河就坐在他們的座位後面。
第二次是鍾景夜拉著米淅河重新看的，他說，他愛看電影，可是不記得情節了，要重新再看。
米淅河就是在看了這部神作之後，再也不喜歡看電影了。實在記憶也已經很久遠，對於這部電影，米淅河能記住的.，也就只是男女主角的告白戲和鍾景夜和司徒曉曉的親吻。對於她來說，這些，都是不想回憶的。
她一直看著手機，因為她前面有一對情侶正在糾纏著親吻真是諷刺的、極其相似的場景，她不想看。
與她相反，鍾景夜一直都認認真真地看著，銀幕上的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如此疲憊和孤單。
你愛我嗎？
男主這樣問。
我永遠愛你，但，我只會說這一次。
心忽然狠狠地痛了。像是被人握在手裡，捏成了碎塊。
它一塊一塊一塊，拼湊著回憶。
鍾景夜記得，自己和米淅河的初見。那是下著雨的一天下午啊，他沒有帶傘，正準備著跑回去。
這時候，米淅河舉著傘，笑意盈盈地為他撐好，然後說：你好，我叫米淅河，我們是同學。
你好......我叫鍾景夜。
無法抑制的，心在昏暗的世界裡跳動。似乎從那一刻開始，一切就都沒有退路了。
可為什麼......最後，只能做個朋友呢？
前座的男女已開始親吻，兩個人糾纏著，在擁抱，在互相脫衣服。他們的動作如此熱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洩他們的幸福。
米淅河抬起了頭。
回憶起了幾年前鍾景夜和司徒曉曉的那一個吻，忽然，心煩了。
（3）
我不愛看電影。米淅河懶懶地說。
我知道。他面無表情。
米淅河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螢幕，笑了，諷刺地：那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她正欲起身，手已經被人緊緊抓住，無法掙脫。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死死咬著嘴脣。平靜完全消失了，她變得像個受傷的小獸。
放開我。
她的力氣忽然變大了，她死死地抓住鍾景夜的手，幾乎要將他的手抓出血來。
可米淅河依然沒有掙脫，她的聲音已染上哽咽，低低沉沉的，好像是有人在壓抑地哭泣。
我很累米淅河。鍾景夜忽然說，你也很累，對吧。
忽然安靜了。
他說對了。
其實彼此已經心照不宣了這麼多年。曾經年幼時就不是祕密的東西，曾經年幼時就幾乎衝動說出來的我喜歡你，其實他們彼此都懂的。
但最終沒說。
電影散場後米淅河跑了，鍾景夜沒追，他看著她的背影，像是穿過她看見了那個夏天。
班上的人都傳鍾景夜和司徒曉曉的緋聞自從司徒曉曉這個插班生轉過來以後，他們之間的感覺就越來越不對頭。在鍾景夜的哥們第不知多少次喊司徒曉曉為嫂子的時候，鍾景夜找到了好朋友米淅河。
陽光灼熱。
鍾景夜沉默了很久，忽然，平靜地問了一句：米淅河，你覺得......我和司徒曉曉交往怎麼樣？
她是個很好的女生，我沒有意見啊。
米淅河笑得天衣無縫。
心裡痛得很，不知為什麼。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鬼使神差來問她一樣。明明知道，她會說好。
米淅河，你不要後悔。
少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當時內心的感覺他仍然記得，就像在跑步，忽然摔倒了。
旁邊的人一個一個地從身邊跑過。
天很大。
你爬不起來。
（4）
夜晚，鍾景夜隔壁的房間還沒有人回來的聲音。他便知道米淅河還沒回來。
他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通了，但她沒接。第二個電話，被她直接結束通話。
可他仍然鍥而不捨地打下去，似乎篤定了她總會接的，於是第3個、第4個、第5個，他就一直這麼打了下去。
她會接電話的。
他沒有表情。
（5）
米淅河喝了很多酒，酒精是個神奇的東西，可以使人忘掉自己，縱情聲色。
在舞池裡，她不停地跳舞；她來回搖擺；她迷茫地遊走在人群裡。來酒吧的人都醉得瘋了，分不清自己在哪裡，只會跟從自己的感官，放浪形骸。
音樂聲震耳欲聾，沒有人聽見她手機的聲音。但她聽到了，不用說也知道是誰打來的，但，她不想接。
我知道你愛我
我知道的
可是我們不夠勇敢
只好拼命找藉口
時光入口
流眼淚了
是不是
還要繼續等待
......
米淅河笑了，在炫幻的燈光裡，如此心痛。
我知道你愛我。
我知道你愛我。
我知道你愛我。
我知道你愛我。
我，知道。
她在心裡對他說。她怎麼會不知道，她米淅河這麼聰明。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啊。
她不過在等著鍾景夜說......
而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第不知道多少個電話，米淅河依舊沒接，她已經從酒吧裡出來了，手機的鈴聲如此刺耳。
一條街都睡了，噓，不要吵醒別人哦。
鍾景夜，別打了。
而鍾景夜看著手機的光芒消散的那一刻，忽然暴怒，抓起它，狠狠扔在了牆上。
咣。
四分五裂的聲響。
這聲響響在他的腦海裡，如此清晰，原來是回憶碎裂啦。
多好。
（6）
14歲的米淅河在心裡彩排過無數遍，要對長她兩歲的鐘景夜說喜歡。
鍾景夜小時候在心裡說過無數遍，米淅河，我喜歡你。
幸運的是，他們彼此聽見了。
不幸的是，沒有說出口的話，總是在一次次的誤會中，被吞了回去。
於是，鍾景夜接受了無論什麼地方都很像米淅河的司徒曉曉。
於是，他們始終是朋友。彼此依舊溫柔。
於是，鍾景夜記住了米淅河想去法國，卻要假借很多名義帶她去。
多麼可笑。
（7）
時針已經越過了4走向五。
米淅河的房間終於開了，很小一聲，她卻發現，自己的房間裡有人。
鍾景夜坐在她的床上，看著她，一言不發。
你要問我去哪兒了？米淅河嘻嘻哈哈，是不是？
鍾景夜依舊沉默。
沒有人說話，酒的氣味瀰漫在空氣裡。鍾景夜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低低地說：你......喝酒了？
簡直廢話，鍾景夜，廢話廢話。米淅河搖搖晃晃地靠近他，笑得像是花。而這對於他無疑是一種誘惑，她越接近，他越往後退，最後，她摔在了他的懷抱裡。
他想推開她，可是，本能地放不開。
鍾景夜愛了十年的米淅河。
放不開啊。
但理智還是讓他放開，他正欲動作，米淅河的聲音已響起：鍾景夜，我太累了，讓我抱一會。
於是一切都順理成章，那句話幾乎奪去了他的力氣，他再也推不開她，也捨不得放開。
米淅河顫抖著說：你知道不知道，那幾個女孩說我們是舊愛時，我很難過？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因為，他和她同樣難過。明明拼命想證實什麼，卻被對方的冷漠和裝出的不在乎擊潰，重新縮回了不見天日的殼裡。
我，是你的舊愛嗎？米淅河笑了，笑得他疼得喘不過氣來，你說，是嗎？
不是的。
清晰地，他說道。
不是......
不是的。
米淅河慘淡地笑了笑，搖搖晃晃地想要離開。鍾景夜感覺到那種清晰的抽離，卻抱得愈緊，索性狠狠抓住她的頭，吻住了她，舌尖在她口內翻滾。
她的眼淚她的掙扎她的話語......從此以後，他會一個人承擔，會一個人珍惜。
脣舌摩擦得越緊，空氣中的痛苦就逸散得越快，從此，不會再痛苦了。
米淅河。
不要哭。
你當然不是我的舊愛，未來我會一直愛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