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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鷹的憂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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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覺得,魚鷹是很可憐的動物。它們活著,卻不能自由的飛翔;它們辛勤勞動,卻不能享受勞動成果。它們的命運,本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卻任人擺佈。

魚鷹的憂鬱散文

這是一種通體黝黑的鳥,模樣看上去有點懶散,嘴巴細長,像一把閉合的剪刀。如豆的眼睛,發著綠色的光,那感覺,有著一種深長的憂鬱。它的形體,看上去像是家禽類動物,但也很有飛鳥的特徵。看到它們的樣子,總有一種莫名的傷感。這傷感,來自於它們那雙憂鬱的眼睛。

在我的意識裡,它們應該是一種近似於家禽的動物,家禽類動物是比較容易馴化的。我後來才知道,魚鷹並不叫魚鷹,更不是家禽類動物,它叫鸕鶿,是一種以捕食魚類為主的鳥。魚鷹,是人們為它起的名字,鸕鶿變為魚鷹,就淪為了一種工具。

我不知道,在沒有成為魚鷹前的鸕鶿,在它們自由自在生活時,它們是否也有一雙憂鬱的眼睛。但可以想象,沒有成為魚鷹的鸕鶿,它們應該是快樂的,它們的眼睛裡一定會閃爍著靈性的光芒。

任何一種鳥,它們一旦離開群體,那種孤獨,是無法言表的。很多年前,我養過兩隻黃鸝鳥,這種鳴聲清脆優美的小鳥,在我的籠子裡,失去了本性,喜歡蹦蹦跳跳的黃鸝,從此無精打采,一副懨懨的模樣。而那嘹亮的歌喉,也瞬間暗啞,它們用沉默進行著無聲的抗爭。後來,我將它們放飛,這兩隻黃鸝,一路鳴叫,歡快地離去了。

沒有比孤獨更可怕了,但那種無助的憂鬱,更讓我們心寒。原本自由的鳥,面對著澄清的江水,面對著藍天白雲,卻不能自由的翱翔,是多麼的悲哀啊!

老家有座水庫,叫鴨河水庫,流經百餘里,沿岸的鄉親,雖不靠打漁為生,但耕作之餘,也打打魚,換些油鹽醬醋錢。

常常在清晨或者黃昏,划子船就會出現在水庫裡。魚鷹也同時出現在魚船上。船主人用一根細長的竹竿划水,魚鷹就蹲在主人的肩膀上,或者是蹲在划子船的船沿上,等待主人的吆喝,只要主人一吆喝,魚鷹就會箭一樣的扎入水中。碧綠的河水,漾著微微的波紋。感覺中,河水是憂鬱的,河邊的林子是憂鬱的,魚鷹也是憂鬱的。只有魚鷹的主人,面帶微笑,目光在河面上尋覓著,那是期待的目光。

魚鷹很快從水裡鑽了出來,嘴裡叨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順從地來到划子船上,主人取下魚,從船艙裡拿出一條小魚,分給魚鷹充飢。看到小魚,魚鷹們都不安分了,一個個撲到主人面前,爭搶主人手中的小魚。看著魚鷹你爭我搶的場面,主人美滋滋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最早搶到小魚的魚鷹,剛把小魚吞到肚裡,馬上又撲到主人跟前,“嘎嘎”地叫著,向主人索要食物。看到主人沒給食物的意思,魚鷹們有的飛到主人的肩上,有的飛到船舷上,場面混亂而噪雜。主人當然是不會給的,看到這種場面,主人收起笑容,臉刷地陰沉下來,對著魚鷹打了個呼哨。聽到主人的胡哨,魚鷹們像聽到了命令,瞬間鴉雀無聲。

這樣的場景,足以讓人感到驚訝,但對於魚鷹的主人來說,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值得驚奇的,魚鷹是經過馴化的鳥了,聽從主人的命令,是它們的天職。否則,魚鷹就不是魚鷹,而是自由飛翔的鸕鶿。

我那時並不是這樣想的,我覺得,魚鷹為什麼不在水裡吃飽後,再給主人捕魚呢?後來才知道,魚鷹下水前,主人用事先準備好的鐵圈,套在魚鷹脖子的下端,一旦魚鷹想吞食捕獲的魚,就會被鐵圈阻擋,魚只能留在寬大的口腔裡,卻無法嚥到肚內,只好把魚乖乖地交到船上來。

其實,魚鷹是種性情動物,經過長時間的馴化,變得乖巧順從。就是主人不給它們套上鐵圈,不是特別的飢餓,它們也不會偷食。說白了,魚鷹早已被主人奴化。它們任勞任怨,嚴於律己,用忠誠,表白著自己的無私。

不是沒有反抗,魚鷹在飢餓時,在勞累過度時,在不情願勞動時,一改過去的百依百順,變得桀驁不馴。魚鷹最為惱怒的是,主人把魚從它的嘴裡取出來時,看著一條條還在甩打著尾巴的`魚,臉上露出了貪婪的微笑。這個時候,魚鷹很想得到主人的獎勵,可主人只顧高興,沒有想起獎勵魚鷹。就在這時,魚鷹趁主人沒有防備,猛撲過去,用長長的喙,向主人的眼睛啄去。不過,這些雕蟲小技,在狡猾的主人面前,似乎是徒勞的。魚鷹很少得手。隨之而來的是,魚鷹老老實實地接受主人的懲罰。

用魚鷹捕魚,沒有大的收穫,魚鷹只是一種簡單的勞動工具。一般情況下,單隻魚鷹只能捕獲一些小魚,大多都在半斤左右,也有的魚鷹捕獲過斤把重的魚,但很少。遇見大魚,它們就會團結協作,往往需要三五隻魚鷹,才能對付一條大魚,它們有的啄頭,有的銜尾,把它連推帶銜到船邊,主人早就準備好了網兜,迅即用網兜捕捉。

但在那時,擁有幾隻魚鷹,也是不小的一筆財富。記得村子裡有個姓任的老頭,名字記不得了,人們都叫他三老頭,大概六十多歲,無兒無女,獨自一人生活。三老頭喜歡喝酒,他喝酒的錢,都是賣魚掙的。他當然不會捕魚,他的魚,是魚鷹幫他逮的。他買了五隻魚鷹,沒事的時候,就去鴨河水庫捕魚。捕來的魚自己從不吃,拿到集市去賣,賣完魚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代銷點裡打兩斤散裝白酒,再割兩斤豬頭肉,然後回家。

三老頭從不幹活,沒事的時候,就喊三兩個人在一塊喝酒。酒喝完了,再去水庫裡捕魚。他去捕魚,從不用船,也沒錢買船,他掙的錢都喝酒了,也有一部分用在女人身上,所以沒有積蓄。他人很善良,人緣也好,除了不愛勞動,招惹寡婦外,沒有什麼毛病。

捕魚時,他就坐在岸邊,叨著菸袋,眯著眼睛,一口一口地吸菸,那樣子很愜意。抽完煙,把煙鍋用力在鞋幫上磕了磕,然後大聲地吆喝起來:“嗨嗨、嗨嗬嗬——”吆喝聲在空曠的水面上此起彼伏,連綿不斷,極有韻致。聽到吆喝聲,魚鷹箭一般地從他的肩上飛起,一頭扎進水裡。

看到魚鷹下水,他便繼續吸菸,一鍋煙吸完,魚鷹就回來了,他把魚一條一條地取出,輕輕地放在身邊的魚簍裡。半天功夫,魚簍就滿了。他捕魚與其它的人不一樣,別人是有空就去捕魚,只嫌捕的魚少。可他是隔三差五才下一次水,也就是說,沒錢喝酒時,才去捕魚。別人都笑他,說他是“兩天打魚,三天晒網”。他聽了就笑,說:“人不能太貪心,一下子把魚捕完了,以後還去哪裡捕魚?”

70多歲時,三老頭生了一場病,醫生說,不能再喝酒了,再喝,命都沒有了。不喝酒,也就不用捕魚。老了,他就成了“五保戶”,吃穿不用愁,有病有人管,還給些零花錢。不捕魚,魚鷹就派不上用場。有人想買他的魚鷹,可他不賣。他說:“這幾隻魚鷹,跟我好多年,為我出了不少力,也該歇歇了。人,不是牲口,不能沒良心。”那幾只魚鷹,他帶到鴨河放生了。

像三老頭這樣的主人,恐怕沒有幾個。很多魚鷹就沒這麼幸運,它們辛勤勞作,為主人獲取了豐厚的財富,但下場十分悽慘,有的因病得不到救治而死,有的老了被主人廉價賣掉,還有的更悲慘,被主人燉湯吃了。它們的一生,由鸕鶿變成魚鷹,由自由到被禁錮,命中註定,結局必然是充滿了悲劇色彩

魚鷹捕魚的時代,隨著科技的發達,早已成為往事。大型漁網、攔河網、滾鉤、炸藥、化學藥品,都用於捕魚。划子船也早已變成了機動船,在寬闊的水面上,來去自如,現代化的捕魚工具,讓許多人成為了暴發戶。魚鷹,已被時代淘汰,留在人們的記憶裡的,只是凝固的標本。

有些時候,我會想起魚鷹,想起很多年前的划子船,想起放鷹捕魚的漁人。他們划著小船,在遼闊的水面上,“嗨嗨、嗨嗬嗬——”地吆喝著,在吆喝聲中,魚鷹齊刷刷潛入水中,一會躍出水面,長長的嘴裡,叨著一條銀光閃閃的小魚……那些場景,該是多麼的詩情畫意啊!

這似乎是一件可以遺憾的事,但我們沒有理由遺憾。魚鷹離開了漁人,離開了漁船,但鸕鶿回來了。從鸕鶿的眼睛裡,你再也看不到那種憂鬱的眼神。對於大自然來說,這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