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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樹是沒有妝容的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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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一篇寫楝花的文字,寫者在某一次頂著白日頭時偶然撞見一棵樹,那一處四目所及便只是這麼一棵,喜悅便由心底拔起來。我想象那一刻,遠看遼遠的一方天地,只一棵的蒼茫與壯麗,近看,一樹的繁花惹眼,與清風白日相和。那時的喜悅是歡騰的,亦是靜默的。看著這棵樹,她便想起,曾經,這樹是無數意象,頻繁出現於青春期密不透風的詩句裡。這該是無可比擬的聯想了,青春期裡總有透明的幾近哀傷的感觸,三兩句,便可以收留一排迷失的比喻句。她由此也說到詩,說寫詩,水痘一樣,成了青春期裡的身體之需,恰似小牛犢在某個春天的早晨發起失心瘋,四蹄騰空而狂跑。

那些樹是沒有妝容的花散文

一樹的楝花,在青春裡是撲面而來的詩句,宛如奔放不羈的水自上而下;而在日久失修的年輪裡,卻是跌宕的自喜,多了祥和的貴氣。

日子一開始都是繁茂的枝枝節節,四處張揚,只有歲月更迭在雪凝的心臟深處,在一株植物或一個黃昏的面前,才會突然覺得,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那麼多那麼美好的熱烈、慌亂甚至迷失,都在這一刻一下子散去了,剩下安靜又驚心動魄的'陽光,照耀著那些絲絨般的青春。

在電影中見過許多讓人歡愉的樹,比如蒂姆·波頓的很多電影裡都有哥特風格的樹,神祕,詭異,還有一些情節枯燥的電影中的哪個鏡頭背景裡,會突兀出現一棵茂盛的樹,單單那麼一棵,讓人著迷。《江山美人》裡,最喜歡的便是黎明在樹上搭建的小亭子,還有彎彎曲曲的臺階。我每去一個城市,看到街道邊人工植種的有些年月的粗壯的樹,總是想像可以在上面建一個小房子。有一次下半夜裡隨妹妹的車去一個山村,在窄窄的泥路口一拐彎,車燈如水洗在一棵很平常的蘋果樹上,一下子讓我驚呆了。那棵樹很矮,枝椏有節奏似的伸開,天然的,如鏗鏘的繁體字,鐵畫銀鉤,柳風顏骨。我去買花時,也總會買幾棵“樹”,比如榕樹,微型的,似乎總也長不大,但我總在期待。還曾經在綠化帶裡挖了一棵自然長出的楓樹,幾公分長,幼小的苗。

《美人草》裡有蒼茫的樹,劉思蒙就在樹上孤獨地躥來躥去,看到葉星雨來時,臉上有那麼單純的羞澀的喜悅。那深林裡的樹是隱祕的孤獨,是孤獨的王。就像青春裡我們經歷的每一場高傲的動盪,來來去去的時光,總是把我們留在原處,不過問,不安慰。我們便瘋長高貴的脖頸,妄想看得見遠方。

樹似乎也總是與青春為伴,它身上的傷痕就是我們的傷痕。因為,這些傷痕,都是我們自己刻上去的。我曾想寫一篇或幾千字或洋洋灑灑上萬字的小說,結尾都安排好了——十年後,我回到了我們的學校,但沒有找到我們的愛情,只找到一些愛的細節,比如我們曾在一棵樹上那麼小心地刻對方的名字。你知道,我找到這些時,我是微笑著。而你不知道的是,我在一個細節上差點哭了,那就是,我們從來不曾愛過。

而只有那棵樹,只剩下那棵樹,還記得,曾經我們看似那麼熱烈地擁有過彼此。剩下恍惚的時光,坐在鞦韆上,忽爾蕩得那麼高,似乎就能看到美好,忽爾陷於低處,窺不見往事的全貌。

某一天,突然發現我開始關心一些植物,走在街上不再看行人,耳邊是靜世,眼裡只有那些枝椏,葉子,綠色。這樹便是蒼勁的刻畫,有寧靜充滿凹凸的神祕美,有重重疊疊不可悟的佛事。安詳的歲月,便拖來舊時光。

真的就變得那麼靜了,日子靜了,時間靜了,窗外靜了,香氣也靜了。我站在某個江南女子的窗外,我便是這窗外那棵發呆的樹。窗內女子是不可見的,但她閒適散落的書中的字,卻被飄渺的時間帶走。我忙著撿偶爾粘到衣襟上的墨香,邊撿邊抬頭,瞬間看見一枝一椏的字,串串欲滴,散著香,潤下來。她是全然不知的,她在無痕的書中一針一線地繡錦字。

突然就覺得,那些樹,是沒有妝容的花,開得驚心動魄,我遇見一棵,然後走過,在樹枝上留下青春裡最後一件白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