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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聽風雨散文

文學 閱讀(3.24W)

夏收結束了,拉回的麥子都摞成了大大小小的垛兒,等忙完了夏種後,再碾。場子裡熱鬧起來了,每每太陽剛一露臉,晴空萬里的時候,麥垛兒就被拉開了,一個挨著一個,一個靠著一個,嚴嚴實實地站滿了整個場面。吃過早飯把牛從棚裡牽出來拴在涼樹底下後,晒得黝黑黝黑的人們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笑容,三個一堆,五個一簇地拉起閒來。男人們蹲在場畔上杏樹底下把旱菸鍋子砸得“嗞嚕嚕”作響,瞄著麥垛子估產量,女人們則在一邊納鞋底,偶爾被男人扔出打趣的話惹得哈哈大笑。樹樁上的狗忍不住興奮得要麼把頭揚得高高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瞅著,要麼圍著樹 “騰騰”的跑幾圈,要麼朝著大路吠幾聲。

靜聽風雨散文

夕陽下,晚風裡,麥子晒得噼噼剝剝地響,黃熟的杏子撥開樹葉探頭探腦落,趁人們不注意時,猛地一個飛躍, “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裂開大大的嘴巴,流著口水。映在地上的影子間走減淡的忽閃閃晃悠得在風裡盪鞦韆。

一場透雨後,沒有消停幾天的田野開始了複種。清涼的田間地頭上一個個犁靶套上了,一聲聲鞭子摔打的響亮起來了,犁人的吆喝聲,混同著時大時小時緊時慢播種的“咣噹”聲,老黃牛的 “哞哞”嗷叫聲,瀰漫了整個原野,披在了整個黃土塬,倒影在整個玉米葉尖上的露珠裡。

大哥還是不見好轉地鎖在痛苦中。三姐的油花捲子一波香過一波地傳出,也絲毫引不起大哥丁點的在意。二叔二媽整天提心吊膽,哭天抹淚,人瘦了一圈又一圈,無心安排農事。大家只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看望的人陸陸續續來了又去了,使不上任何勁,只留下一聲悠長無奈的嘆息。

那個夏急匆匆的,像有人在後面催趕似的,沒好好感覺炎熱炙烤的味道就轉入了秋。不知是時令使天氣一下轉冷的緣故,還是久陪在大哥身邊焦慮、憂心的緣故,或者是爺爺真的老了的緣故,高粱紅彤彤地站滿一地的報告著秋的豐收喜悅的時候,爺爺突然胡言亂語,顛三倒四起來,動輒說有人叫他,一忽兒是奶奶,一忽兒又是和他從小一起玩大的藍(爛眼睛)眼睛爺爺(都是已故的人),還說他的棺材在夜裡 老“嘎嘣嘎嘣”地響。偶爾見他像在仔細的聆聽什麼,偶爾又急走幾步……我們端去的飯他也不怎麼好好地吃,看著我硬叫哥哥的名字。父親不在,母親有些怕了,就趕緊告訴了大伯和二叔,二位叔伯著急地帶爺爺去檢查,幾次就診醫生都說沒什麼大礙,說人上了年紀就這樣,吃幾副中藥來調劑就沒事了。父親聽說爺爺身體不好,很快從單位趕回,特意把爺爺帶到五十里外的縣城醫院裡去看,結果也是一樣的。

幾副湯藥吃下,爺爺不但沒有好轉,而且更加嚴重了。“莫不是爺爺真的.老了,要去了?”我胡思亂想著,心裡的酸楚一股股地溢了上來,隨之喉嚨就哽咽了。父親心裡更是明白的很,但就是不願去想去說。這個父親生命中如天如地的老人,這個兩三歲上奶奶去了後,既當爹又當娘將自己拉扯大,一生擔當孤獨的老人,這個叫父親愛之有加敬之有加依賴有加的老人,如今已年已古稀,油盡燈枯,這怎能不叫我的父親悲痛、傷心、難過呢?是啊!兜售了一生不幸的父親,承載了一生艱辛的父親,為兒子寧願一生不再續絃的父親,無不叫兒子們敬佩、崇敬和孝順。也無不叫我們這些孫子孫女感動和敬重。我的可親可敬的爺爺,面臨著人生的這一個高高的坎,就連我們這些小孩子都捏了一把把汗,祈求上蒼的眷顧和赦免,更不用說我父親的心了。著實背地裡我見到父親多次偷偷地抹淚,我也跟著父親一起抹淚,那時候心就會突突地跳,會狠勁揪揪的疼。父親寸步不離地守候在爺爺身旁,伺候著他的吃飯穿衣,大伯二叔也三天兩頭地跑來看。

秋雨娑娑,秋風凜冽,落葉紛飛,大地蕭索。慣有的灰白裹著慣有的寒風把黃土塬掃蕩得薄涼薄涼的。原野裡一片靜謐,偶然幾聲烏鴉叫後空氣就像凝固了一樣僵硬。男人女人們沒事早早都回到屋子裡,太陽還沒落下,各家各戶炊煙次第就升起來了,炕筒鮮紅鮮紅的火焰撒歡遍地舔舐著炕地,邊你推我搡地竄出來,映紅著女人敦實憨厚的身體和臉,沒事孩子在暖暖的炕頭上時而大鬧,時而追逐,時而被煙嗆得直咳嗽。少有的笑聲像插上翅膀,總是輕快地飛上屋簷,掛在崖畔,打破沉寂,攪亂傍晚。那時貓頭鷹就出來“嘔吼,嘔吼”地叫了。

許是心靈的相通,許是爺爺有太多對大哥的牽掛和不捨,聽到爺爺病重,大哥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並能自己下炕吃飯了,看到大哥有了起色,二叔二媽高興地直抹淚,一直以來堵在他二老心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二媽激動地惦著一雙小腳跑前跑後,擀大哥最愛吃的臊子面,二叔則大聲地喊著圍在門口的豬和雞,聽得出二叔的聲音是洪亮的。劫難後的大哥仍神情黯然,目光憂傷,表情冷峻,骨瘦羸弱,雖然曾經的那個彪形漢子硬增增不見了,但他給家人們的還好似無限的是信心和希望。

爺爺聽說大哥起來了,神智立馬清醒了許多,嘴裡不但一個勁的唸叨著大哥的名字,眼睛吧嗒吧嗒掉著淚,一邊快速下炕穿鞋,跑去看大哥。見到爺爺,大哥拖著體弱的身子“撲通”一聲就跪倒在爺爺的面前,爺孫的那個幾經悲痛、幾歡喜的感人就別提了。後來大哥搬來我家和爺爺一起住了,爺孫倆的相扶相依竟使爺爺奇蹟般的好了。

那段日子,大哥很少說話,傍晚時總見他坐在門外的溝畔邊,漫無目的地望向遠方。燕子想引起大哥的注意,淡漠他的憂傷,在他的眼前頭頂旋了一圈又一圈,可他就是無動於衷。他是在惦記嫂子,惦記她在天的那一頭冷不冷,餓不餓,黑不黑,開不開心,沒有人陪害怕不害怕。常常,他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甚至夜深了,還不回來。我擔心他,多次叫他,或也默默地坐在一旁看守著他,爺爺也叫過,也守過,可他都像沒聽見似的仍沉浸在自己的痴念裡。母親只好示意我們離開,她卻躲在一旁地照看著。

漸漸的能聽到大哥和爺爺偶兒說話聲,也能看見大哥給母親幫忙的身影,可大哥對我的陌生和疑惑使他就像從遙遠的天際走來,又像從遠古的夢裡醒來,沒了一點的記憶和關愛。甚至連我看都不看一眼。我可憐的大哥,但不管怎樣他都在努力地讓親人們從鎖閉的寂寥的荒原上慢慢清晰起來……

日子在晝夜裡一天天地趟過,太陽在熟悉的路途上不知疲倦地奔波,冬去春來,夏隱秋現,四季這個人類最誠信的知己,從不忘約定的承諾約定的時令準時到來,把溫潤的呼吸輪迴的色彩更替的希望留在萬物滋生榮衰的年輪間。

仍是高粱漲紅了臉的時候,仍是有一個收穫滿倉的時候,爺爺在兒孫們的陪伴下度完了他最後的人生,含著笑在一個深夜裡帶著他的望想離開了他鐘愛一生的家園守護一生的家人跟奶奶團聚去了。他的臉上平靜極了,也滿足極了。只是我和我家人們失去了又一位相親相依的親人,我們只有悲嗟,只有無奈,只有痛惜,只有傷感。

的確,時間面前人真的很渺小,很微不足道,渺小微不足道到沒有任何辦法張嘴讓其停留,讓其迴轉,讓其還我們曾經美好的年華和我們不願失去的親人的性命,我們只有被動地接受,接受我們能夠接受的和不能夠接受的繼續向前走,並把那殘忍的刀痕留存,即使我們連塵埃的力量、快樂、自由也沒有……

下接《靜聽風雨》最先發的部分。到此這篇散文全部發完,謝謝文友們的關注和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