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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兄弟美文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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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車駛出縣城大約五公里就開始爬山路了。有些暈車的人開始把頭伸出車窗外透氣,冷風一股股灌進車廂來,車裡更冷了。人們只好把衣服裹得更緊些,雙手對攏進衣袖裡,頭臉縮排衣領裡,蜷縮在座位上,恨不能變成個圓圓的刺蝟。山路曲折陡峭,不經常坐車的人抵不住顛簸,暈車是常事。

幹兄弟美文摘抄

車上除了兩個穿著羽絨大衣的城裡人一直在閒談外,別的人都默不作聲,只聽他們不時吸著鼻涕,嘴似乎被凍僵了。

車行到半山腰的時候,路更加陡峭,車如風浪裡的船,左擺右晃,又有幾個人暈車了。車窗多數敞開著,有的視窗上還擠著兩個嘔吐的腦袋,眩暈使他們面色臘黃,痛苦不堪。山坡上的風更緊了,車廂裡變得非常冷,那兩個穿著膨脹羽絨服的城裡人也凍地跺著腳。

“把窗子關上行不行呀!這是要把人往死凍麼!”一個城裡人側著身子伸手狠狠地關住面前的車窗,這不知是他第幾次關窗戶了,每次剛關上手還沒有放穩,就被前排那個中年漢子打開了。

“真是對不住呀,兄弟,關上我暈得很啊,真是對不住得很,兄弟。”前面的那個中年人歉意地說。

“這麼個熊姿勢還跑出來幹啥?窩在家裡就不受這罪了。看看你們,一個個嘔天哇地沒出息的樣子,天生是坐驢車的.命,還非要跑出來受這洋罪。”城裡人說著憎惡地瞪了一眼對他說話的人。“實在是家裡有些事……”中年人還想說,那個城裡人轉身對身邊的同伴低聲說:“一群窮命鬼,咱們兩個今天可是倒黴透頂了。”“沒辦法,他們一年半載進趟城,坐車不習慣,自然是暈車。我第一次坐車暈得天旋地轉的,後來坐得次數多了就好了。”“我從來沒有暈過車。不知暈車是啥滋味,想嘗一嘗可就偏偏不暈,還真沒辦法呢。”“你生就是當城裡人的命嘛。”兩個城裡人又閒談說笑起來。

車快行到山頂的時候,從各處崾峴吹來的冷風颳進車廂,多厚的衣服都抵擋不住寒冷,人的血液似乎被凍結了,骨頭都凍硬了,車裡的人不停地跺腳,蹭牙,顫抖……

“我說,你不要再開窗行不行啊,能把你暈死啊!這麼冷的天把我凍出病來你要負大責任呢。”城裡人一把推嚴窗子玻璃。差點把前排座位上那人的帽子蹭落了。

“幹兄弟,你不要多心,老哥實在是暈哩……”那個人可憐兮兮的說。

“誰和你是幹兄弟啦?把你美的!今天簡直是和一幫冷鬆坐一起了,把人冷透了。”坐在前面的漢子這回再沒有開窗,只是把頭緊緊地頂在前排的座位上,雙手壓著胃部,看出非常難受。

車下了山,才投到相對平緩的路上。路況好轉後,暈車的人漸好起來。那些嘔吐空腸胃的人開始從包裡摸乾糧了。

前座那個中年漢子從包裡摸出兩個梨,轉身讓那兩個城裡人,一個什麼也沒說伸手推開了,另一個有些厭惡地揹著臉不屑地說:“人都凍成冰棒了,還吃那個,實實在在的冷鬆。”“吃一個呀,幹兄弟,乾哥今兒對不住你,叫你跟著受大罪了。”中年漢子站起身把梨塞到他懷裡。“不吃不吃,我見不得梨。”城裡人隨手把梨扔過來,梨從漢子身上滑落到腳下,中年漢子低頭拾起來,在衣襟上蹭了幾下自個兒啃起來。

“你就是大岔子人嗎?”他轉過來問。

“咋了?”城裡人很不耐煩。

“我聽你們剛才說的,你在水利局工作?”

“你這是要查人家的戶口!”另一個城裡人回了漢子一句。剛才那個閉上眼睛假寐。

“大岔子有個我乾媽,她的小兒子也在水利局工作,姓李,我想你可能就是。乾媽身體好著嗎?看我這當乾兒子的,不孝得很,從來都沒有看望乾媽一回。”漢子誠懇地說。

“算了,都是八杆子打不著的事。這年月親媽都不定認呢,還乾媽呢。”城裡人說罷轉身對他的同伴說:“又是叫花子上門來了,見著個頭髮絲當井繩拴呢。我最討厭鄉下人,動不動就和人拉親戚。親戚咋,不親戚又咋?各活各的人呢。親戚也有個親遠之分。什麼幹兄弟,溼兄弟的,這方圓幾百裡論起來所有的人都是親戚。我最煩這號事了。”

中年漢子仍微笑著對城裡人說:“我說地是實話,你真是我幹兄弟,你不認得乾哥了,乾哥可認得你呢。你臉上的猴子還長著呢。”“我臉上的猴子到死都長著呢,我說你這個人怪不怪啥!非和我拉親戚不成。是不是窮得過不前去了想討幾個過年錢,要是討你就直說,也不用繞彎子,非攀親戚。我不知道你要目個啥呢?”城裡人這下變臉了,他把臉轉過去,很生氣的樣子。

“你那時就四五歲,怕是記不得了。我現在還記得顯顯的,你那時咋就那麼調皮,臘月天,不知咋用舌頭舔鐵鍬,把個舌苔頭凍在鐵鍬上拉不下來,你疼極了硬拉,就把半個舌頭粘在鐵鍬上了,血順著嘴角往下淌,我急了從袖子上撕了棉花燒成灰給你貼上血才慢慢止住,我怕乾媽罵我,一天嚇得沒有吃飯。你還能記起嗎?怕是記不得了,你那時還小得很,是個小娃娃,就是那時我認下乾媽的,聽我媽說我病得快不行了,乾媽和你們兄弟幾個來我們家,我媽急了就給我尋了個乾媽。說是靈驗得很,乾媽用褲繩把我栓下,第二天我就好了和你們一起耍去了。病好象叫誰給取了一樣。我媽一直記著乾媽搭救我的情,常念呢。要不是乾媽搭救,我怕早沒命了。”漢子笑著說。這回城裡人沒有打斷他的話,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有些凝重。

中年人見城裡人不搭腔,他也就不多說話了。只是把在城裡稱的蘋果和梨各樣拿出幾個裝在一個小布袋裡,下車時他把布袋硬硬塞給城裡人說:“幹兄弟,你一定拿上,我知道你不欠這個,但這是我對乾媽的一點兒心意。對乾媽說我這個乾兒子不孝,以後有空閒一定去看她老人家。幹兄弟,有空了到家裡來啊,把你兩個哥哥都叫上一起來,我和他們耍過,他們兩個可能還記得我,我媽常念著……”漢子的話似乎太多了,城裡人在一個鎮子下車又挽乘另一趟車,他順手把漢子給的水果扔在座位上,回家時早忘了。

城裡人是回家看望重病的母親的。她的病己經到了晚期,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幾個兒女都守在她身邊了。城裡人才兩星期沒回家,沒有想到母親的病發展得這麼快,見到母親他不覺落下淚來。

有一天母親突然異常清醒,兒女問她想吃什麼,她說想吃蕎麥麵攪團,女兒立馬下灶給她做。做好端上去,母親卻搖頭說:“我記得南莊子裡你姨媽做下的攪團香得很哪。”“媽,我這就去叫她來給你做。”大兒子說。“不敢了,再不敢麻煩人家了。咱們過去把人家麻煩下著呢。”母親掙扎著說。“有啥麻煩的,我租個車把她拉來就是了。”城裡工作的兒子說。“還是不能再麻煩人家了,老大,老二你們兩個還記著吧,你們小時候……我領著你們兄弟三個討飯……臘月天……在一個莊子上老二的腿叫狗咬了……我一直揹著走,後來到了南莊子一戶人家,那個婦人心腸好得沒處放,她拿出了家裡的藥給你貼上,還叫咱們在她家住了十來天……她家那時也是窮啊,別的人喝湯,那個好心的人只給咱老二做蕎麵攪團吃著長傷口,老三你還記得不了?你沒有吃夠人家的飯出門吃鐵鍬……把舌頭貼在鐵鍬上撕不下來,你姨把你幹哥打地一天沒有讓吃飯……那真是一家好人呀,咱們走時,你姨怕我凍死,還尋出箱子裡最好的一件棉衣叫我穿上,又跑到別人家借了些面給咱們。我當時還拴了她一個乾兒子……這麼多年都沒有去謝過人家,咱們欠著人家的情呢,咋還能麻煩人家……”老二低著頭不停地抹著淚。老大說:“媽,我去叫我姨,哪怕她做了你吃上一口也算啊,你己經幾天都沒有吃飯了。”老三說:“媽,你等著,一定等著,我這就去叫我乾哥和姨媽來!”“你們要是非要去,就讓老大去,你姨大概還認得他。”“不,我去,我認得。”老三說著就要走。“等,等……”母親讓女兒開啟箱子,她指著一個包袱對老三說:“把這個給你姨拿上,你剛工作時給媽買的新衣服,我沒捨得穿,給你姨拿去,讓她穿去……”

老三的眼晴潮溼了,他提起包袱飛出門,他想在母親閉目前把乾哥和姨媽接來。上了計程車,他突然想起乾哥給他的那幾個蘋果和梨來!計程車裡似乎特別熱,他伸手把窗子開啟,讓冷風吹在他發燙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