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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只道是尋常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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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柔柔地打在身上,這樣的日子裡很適合回憶過去。像弄堂里老舊電臺發出的吱吱吱的聲波般,過去的光影從天空中娓娓道來……

當時只道是尋常隨筆

忘了多久,那個男人保持著那個折柳的姿態,佝僂著背,因為他太老了。路過的人告訴我,那是一位父親。後來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個男人的背彎的更深了,簡直到了與土地平行的姿態,我驚奇地看著這個男人走過,一聲不吭地......附近的人,見怪不怪了,沒有一人再多發一眼去看這個男人。

男人身子並不高,約莫一米七,和大部分南方男子一樣——小骨架,短小的肩膀。因為駝背而更顯的窄小。男人瘦得厲害,那手臂摟搭在身子倆邊。男人長年穿著類似大褂似的衣服,棉質地表面已經起球泛黃。看來已經洗了好長時間。男人長年穿著這件棉衣,無論寒暑,說來也奇怪,男子在盛夏也是臉色蒼白。其實走近看,他還是有著一張比較整潔的臉面。雖然嘴角的肉因為男人瘦弱的身體而凹陷進去,皺紋像蜘蛛網似地爬滿臉龐,但眉宇間還是有早年的一些英氣。

男人的.家在村子的一個弄子裡,是南方特有的古木園林建築,都是傳統的木質結構的門,以及門框兩邊古樸的護石。和戴望舒筆下的《雨巷》描寫的弄子不同,這條弄堂不僅窄,僅供兩名成年男子並肩走過,而且一年四季不見陽光,走在弄堂裡,就算是盛夏也會感覺有一碌碌不安的冷風吹過身體,是那種連身上毛孔都可以深刻感受的寒冷,空氣中的青苔順著毛孔進入血管,一點一點將血液裡的空氣慢慢抽離的心驚。這裡大多數房子都已經遺棄,偶爾出現的幾家虛掩的木門,透過門縫可以看見大廳,大多都已經雜草叢生,或有一個古黑古黑的老水缸,佈滿烏黑的苔蘚。記得老人常交待不要進廢棄的宅子,會有惡鬼在裡面,於是也這附近也沒有小孩來嬉戲的聲音。這條巷子是極靜的。

男人的家就在巷子的拐角處,門口立著兩隻石獅子,是那種作裝飾用的不過瓷碗口大的獅子,但不知用什麼材料雕刻的,顯得格外黑,不是那種油漆的黑,而是像玉石那樣有著質樸的光澤。粗眼看去竟看不出那用斧子鑿出的坎坷痕跡。雕刻地憨態可掬,看得出其工匠的水平獨具。忍不住用手觸控,禁格外地冰涼,急忙收回手。轉眼看去,那石獅子又變得死物一般。越發陰森。

和想象的不同,男人的家看起來格外整潔,頗有舊時名門旺族大宅院的感覺。大塊的方磚鋪地,且平齊沒有一般人家的凹凸不平。同樣是厚實的古木門卻用了上等的紅漆,儘管有些地方因為年久有些脫落,但整體還是散發著木製物品特有的氣味。門環已經被鏽的不成樣子了。大塊大塊的銅鏽遙遙欲墜。

這幾日男人的話突然多了起來,不再是默默低著頭走路了,佝僂的背也似乎有了些改善,看得出男人在街坊鄰居那還是相處地不錯地。大概是男人平時寡言少語,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地事,大家都對他沒什麼成見。據說他有一個兒子,但兒子卻沒有娘,娘死在了孩子出生那天。男人從那天起,不再說過多的話,估計是個厚道人吧,至今也沒有再娶。村裡其實是有幾個寡婦挺願意和他處,但聽說他為人少話,也就很少再提了。

之後幾天那個男人都會在清晨出現在街邊的一個小亭子裡。不同的是,男人手中多了一把二胡,是那種木質的包著油紙的。看得出來有些年份了,因為二胡嘴調音的地方做裝飾用的熟豬皮都已經翹起。男人開始用乾布慢慢地擦拭琴身,頭一次看到男人那麼溫柔的目光,平時在街上走過,男人的目光都是空洞蒼白的。男人很愛惜這把二胡。他特意找了塊新布子在擦,那是塊紅布,就像一般人家裡用來裝飾用的布料。但在男人手上卻顯得格外地紅,紅地像舊時女人結婚時用的紅蓋頭。

男人的手很恐怖,是那種靜脈血管隆起爬滿整個手背的手。又因為男人很瘦,皮就像枯黃的紙般貼在骨頭上。暴露出其中縱橫的筋脈。男人就是用這雙手拿著紅布擦拭著那個老舊的二胡。但不見得他彈。過了8點弄堂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那個男人就又把二胡拿油紙包好,一步一步佝僂著離開。

最近,那個男人衰老地更厲害了。好多人在議論,這個男人看來是快要死了。

後來,我離開家一段時間,回來時聽說那個男人已經埋到土嶺去了。聽說是死在自己家裡,過了兩天才被人發現,所幸是陰天,屍體沒發臭。村人看那男人平時還不錯,就集了些錢把他埋在了後山山嶺。村民在他家裡發現了全新的碗筷,是那種印著花紋,通常在鄉村裡女子當嫁妝用的碗筷。以及一把老舊地不能再彈的二胡。

有句話,現在還是要說,儘管它的意義已經隨著逝者和那段光陰遠去,但是,我始終相信時光不老的傳言。當時只道是平常,平常歲月,平常人事,哪怕那個甚至醜陋的男人,沉積心中的忠貞感情永遠只會是一罈香飄萬里的佳釀,時光被拉得愈長久,感情彌堅若磐石,他的血液裡流淌的是生命的源泉,他委身成泥後滋潤出的是靈魂的精華。

多年後,走過紹興的一條小巷,看到一座臺門天井裡拉二胡的老人,我彷彿又看見那個男人,依舊保持著那個折柳般的姿態,像是佝僂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