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上班的時候，下著冷冷的雨，落在臉上，有冰冷的感覺。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個人因了怎樣的悲傷，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痛哭呢？一個人，有時候能這樣痛哭一場，也是一種幸事。而我，始終沒有這樣的釋放過自己。記得公公得病的時候，和婆婆兩個人，一個在客廳裡嚶嚶而泣，而我，躺在自己的臥室裡，淚流滿面，卻也只是無聲的暗泣。心裡再痛，我也始終無法和有的女人一樣，叫喊著，放縱著自己的傷悲。我，生來就是一個隱忍而低調的人，連哭泣也是。甚至在四叔的葬禮上，我始終都沒能大聲喊出四叔兩個字，那樣大的風雪，冰凍了所有的名字和呼喚，唯有暗泣。
記得有次，想起來是這一生最不想要記起的，被一場無法相信的冰雪卦凍了所有自己的心事，無處訴說也無法訴說，身心絕望的時候，悲不可抑的時候，原以為自己要痛哭的，可是，沒有，除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甚至聲音也沒有，一切都只是安靜地存在著，除了希望，在河邊整整地坐了一天，路過的人帶著淡漠的表情，步覆匆匆，甚至天空飛過一群又一群的小鳥，誰也沒有注意盤繞在我頭上的深重的絕望，那天有些微的陽光，波平浪靜，可內心卻是排山倒海的疼痛洶湧而至，一波又一波，幾乎完全地淹沒了我。可是最終，也只是在黃昏中，拍拍身上的塵土，伸展著疼痛的肢體，淡然離去。這些，甚至現在，我都不敢用文字去描繪，刻意地逃離，總是對自己說，忘記吧，忘記這些不愉快的，有時候覺得，自己分明就是懦弱的女子，在荒涼的時光裡，所有的疼痛都可以製成風乾的標本，想起的時候，也不過是飄蕩風中的掛件，再不會潮溼，也不會有任何溫度。
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要寫下這些文字，或許只是那個女人肆意的悲傷，喚起了內心的某處疼痛吧。但也只是瞬間，不會停留太久。
２
安妮寶貝的文字，是那種一讀就會上癮的頹廢與陰暗。穿著白棉布裙的敏感的女孩，流浪漂泊的內心，乾淨理著平頭的瘦弱溫暖而又有些神經質的男人，還有絕望無處停放的愛情，這一切的一切，都能讓人沉迷陷落。你在裡面讀到深重的迷茫，孤獨，無所適從。安妮寶貝自己也許一直就是如此。我看了她幾乎所有的文字，看著她清澈的眼神，清秀的面孔裡有著決絕的孤獨，穿著棉麻的衣服，裡面有著一顆清冷的心，孤獨而寂靜地跳躍著。也許，還有許多我們看不到的渴望和愛。
這樣的文字，讓人充滿了幻想和期待，想去流浪，想要遠行，想要一場邂逅的浪漫，談一場沒有結局的戀愛。可是清醒的時候，也終只是笑笑，這樣的幻想，註定只屬於如她一樣靈慧聰秀而又果斷決絕的女子，平凡如我等，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條件去進行這一切的。遠行，或者漂泊，或者酒吧，那都只是一場又一場的白日夢，夢總有醒的時候。慶幸的是，醒過來的我，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一雙關愛的眼睛注視著你，有一個叫作家的地方，可以安放我所有的孤獨和安靜。還有可愛的漸漸長大的女兒，時不時就靠過來，用她帶著蘭花清香的溫軟的嘴脣，輕輕地吻著你的臉頰，將所有的幸福和快樂放進你的眼睛，注滿你的心裡。這樣的時刻，相信誰也不會再想要悲傷逃離。
幸福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安靜的午後，泡一杯清香的綠茶，聽一段徐緩空靈的音樂，看一本自己喜歡的書，看時光一點一滴地從指間滑落，有時候，甚至可以聽到它緩緩流動的聲音，輕輕地，如體內流動的血液，靜靜地從你的左心房，流到你的右心房，沒有一點聲響。
３
有時候很羨慕一個人的生活。沒有吵鬧，也沒有孩子的牽腸掛肚，有著許多可以讓你揮霍的時間和自由。甚至，你可以想喊就喊，想走就走，想笑就笑，想罵人的時候，也可以來幾句粗話，沒有人聽見。可是這樣的孤獨是會讓一個人的靈魂腐爛的。就象開在幽幽曠谷的百合，一個人寂寞地開放，又寂寞地凋零，沒有誰看到一場花事的原委。它的開與不開，美與不美，香與不香，竟與任何人無關。甚至沒有一雙眼睛注視過她的美麗。這樣的孤獨，註定是一場失敗的旅行。
一個女人，在她青春美麗的時候，在她最美好的時光裡，竟然沒有人駐足欣賞，沒有人懂得她的芳菲香醇，沒有談過一場哪怕是平淡無奇的戀愛，沒有品嚐過愛情的佳釀，沒有一雙溫暖的手輕撫過她絲滑般的肌膚，沒有誰去勾起過她暗藏體內的激情與喜悅，終是一場憾事。
所以我懂她眼底深藏的寂寞，它們纏繞在她的眼周，成了濃濃的黑眼圈，儘管一層層的眼影掩飾著，然而落寞的眼神終是洩露了她所有的祕密。
總要在最美的年華里，好好地愛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愛過，才心甘情願寂寞地老去。不然，再繁華奢侈的生活，也無法掩蓋深藏心底的荒蕪與悲涼。
４
我願意一個人看一本厚厚的書，卻很少一個人看完一個電視劇。因為，那裡面的繁複和無聊，會讓我感到失望。簡單的生活，卻讓人給拍得這樣的紛繁複雜，而美好或者醜陋，有時候哪怕你不執一詞，往往一個眼神，或者一個擁抱，就可以詮釋所有。無需太多。可有時候，我願意和他一起，看他喜歡的電視劇，分享他的`快樂，看他悄悄地別過頭，把感動的淚水抹去，可是抹不去的，是停留在他眼底的愛和溫柔。不是因為電視劇好看，只是喜歡這樣的氛圍，喜歡一個男人，在你面前毫無掩飾的快樂，或者傷悲。他笑的時候，你懂，他感動的時候，你恰好也懂，這樣的情境，竟是如此地溫暖，讓人陶醉。就象掛在他眼角的那滴淚，晶瑩剔透，透亮清明，和他的心一樣。
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的心靈，會在歲月的滌盪中，鉛華洗盡，迴歸本真。年紀越大，越來越想要的，只是一種簡單的，真實的東西。不想參與更多，也不想與更多的人打交道，只想安靜地獨處一室，寫字，或者在音樂中沉迷。室外那些來來往往的車輛，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空中飄蕩的淋淅小雨，原來都與我沒有絲毫關聯。
有時候也不盡然。就象此刻，電話中傳來的焦急聲音，就證實著我正被別人需要著。我的親戚，一個堂伯，一生未娶，七十多歲的男人，在這樣陰雨綿綿的時刻，把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寂靜的屋子裡。孤獨和疼痛最終讓他走向醫院，也許，也是一種解脫吧。年歲大了，想要珍惜的東西越來越多，想要放棄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也許至最後，能帶走的，只是掛在眼角的淚滴，悲涼，悽苦，就象他的生活一樣。眼淚原本是清明的，可有時候卻被我們賦予了太多的含義，所以，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帶著眼淚快樂地宣告。我們離開的時候，也是帶著眼淚，痛苦地別離，永世不再相見。一生一世，或者，前生後世，陰差陽錯，永永遠遠，相忘於江湖。
可我們竟是帶著這麼多的取捨，相聚或者別離，愛或者不愛，靠近或者遠離，都是如此地，讓人幸福或者痛苦不堪，令人沉迷其中，不想逃離。這原本就是生活。
生活本來的樣子，就是這樣的簡單，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真的，如果，你如此希望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