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才華齋>範例>文學>

祝福網路散文

文學 閱讀(2.47W)

每個人對故鄉的印象都不一樣,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村中心的那口古井和那一棵參天橄欖樹。現在村裡的人都搬到了新房住,在新房旁也都挖上了新井,只留下那一口孕育了幾代人的古井在村中心孤獨地高傲著,旁邊的水泥地也長滿了青苔,這些青苔像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又像是歷史書上留下的典故,人們路過的時候會看上一眼,或者幾眼。

祝福網路散文

那一棵橄欖樹我已經忘記它是有多大了,只是經常和小夥伴們說“這得要多少個我們才能抱的過啊?”我不知道它的正確年輪,因為我的出生也不過短短二十餘載。在我記事的時候,橄欖樹的根部有一個被蟻穴嚼出的大洞,足可以容下一個小孩。當時我們經常笑那個沒有媽媽的男孩福貴,說他是從樹幹裡蹦出來的,現在想想都覺得幼稚。後來才知道他媽媽剛把他生下就走了。

這幾年一直在外地上學,至於故鄉的氣息也越發的陌生起來,最為熟悉真切的也只有除夕夜點零時炮的場景了。那時在村裡會響上半個小時的炮仗聲,家裡的兩個大黑狗都不敢吠了,只是搖著尾巴在幾個門口間轉來轉去。可是每當我回家過年剛踏進門口不久,門外就會站著個女人,背上揹著個黃毛小子,看見了我就說:“回來了。”好像她見誰都這麼說,父親母親從廣東回來時她這樣說,哥哥姐姐們回來時她也是這樣說,村裡的人只要是從外地回來的她都這樣說,彷彿她只會說這一句話似得。家裡不懂事的小孩會說:“土二嫂又來了。”至於為什麼會叫她做土二嫂,因為她不是本地人,不會說家鄉話,所以村裡的小孩都這樣叫她。但是不會說家鄉話也不能成為主要原因,主要是她剛來村裡的時候她說的話我們也聽不懂,沒上過學,不識字,好像還有點智力問題。

“嗯。”我應聲回答。我上下打量著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剪著個男人頭,單薄的衣服隱約看到胸部聳拉的下垂著,穿著雙破舊的拖鞋,腳趾的裂縫裡有黑色的汙跡。她低著頭眼珠向上看人,眼睛轉來轉去,像是個夜間出來覓食的老鼠,一邊尋找食物,一邊提防著危險。相比之下她背上的黃毛小子可比她大膽多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人,一點都不害怕,或許在他眼中,一個在外讀書的人回到家在他眼裡都算新鮮事。可是不難看出,也一定看的出,她和她的孩子都營養不良。我問她背上的是她的第幾個孩子,她沒回答,不知是不懂怎麼回答還是不想回答,可能是連數到三都不會。之後聽人說是第三個,大女兒已經六年級了。我給了她一包零食,沒過多久她就走了。通常這個時候村裡的人還會問她三個問題,“你阿二呢?今天買菜沒有?你怎麼不去幹活?”

“去幹活了。”她不加思索的回答著。回答第二個問題時她會把目光撇向一邊,略顯尷尬的說:“沒有。”如果當天買有菜的話她就會提高几個分貝目光堅定地說:“有,阿二今天早上去買了。”然後微笑著看向別人。當問到第三個問題的時候她就說不出聲了,總是支支吾吾的應承著,然後便在眾人的歡笑聲中離去。她走後人們總是議論地說,不知她是真傻還是假傻,什麼活都不用幹,家務活也不用幹,整天在村子裡逛來逛去。這時便會有人出來說:“按我說啊,就沒一個人有她聰明。村裡醉幸福的女人就是她了。”“對對。”可是也不用了多久,她就淡出人們的視線與嘴邊,就這個問題他們是不會聊得多久的。

我不知道土二嫂來到我們村有多長時間了,好像有十多年。聽說她是被人賣到村裡,也聽說是別人做媒來的,但是怎麼來的已經無關緊要,她現在已經屬於了這裡,而且她也樂於這裡,好像她的世界也就只有這條村子那麼大而已。十多年前,那時的.我也和現在的小孩一樣,討厭著這個嘴饞、說話支支吾吾、剪著個男人頭的“怪物”。

記得她剛到這的時候,眼睛比現在還快,時常提放著,好像這條村裡的人都要吃了她似得,經常憤怒的說著她的家鄉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反正意思知道是罵人的就對了。有那一段時間,我們幾個小孩一放學就會圍著她轉,一邊笑一邊罵著她,而她也毫不示弱,總是瞪著眼睛,有牛眼那麼大地看著我們,然後用我們聽不懂的家鄉話迴應著。而此時,家裡的大人是偏向我們這一邊的,見了她和我們爭吵,總是會說上一句“一個大人,跟小孩這樣計較,害不害臊?”而她則會閉上嘴,瞪著大眼睛看我們,但是等大人一過,她又大罵起來。

這樣子不久,和土二嫂爭爭吵吵笑笑鬧鬧地過著,我們沒能體會到勝利的快樂,於是我們進一步發展地動用了“武力”。幾個人拿起石頭子、瓦片、泥塊躲在村子的屋角來打她,在我們看來,她是不敢還手的,因為我們的上面有大人,再加上用石頭子打比較危險,這麼危險的孩子游戲她應該不會還擊吧。但是我們都想錯了,她扔的石頭比我們的大,比我們的猛,當時我們並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有點刺激。直到有個小孩的額頭被砸出了血,這場硝煙才宣佈結束。

在村裡,每家每戶都有個菜園子,菜園每天為村裡的人們輸送著新鮮的蔬菜。土二嫂剛到的時候她的媽媽也想教她種菜的,只是她對於這個陌生的村子還存在著很大的抗拒心理。當她的媽媽教她的時候她連她媽媽都打,把手臂都打腫了,鄰近的幾個大人攔都攔不住,說她生猛地像頭牛,後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她也從沒進過菜園一步。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她能和阿二相處下去,並且很融洽,可能是阿二對她太好了吧。

在我的印象中,聽說她的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後她不會照顧,沒滿月洗澡的時候給洗死了。我只是惋惜地不知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聽說她的孃家在都安,按阿二去過一次之後的形容,那是一個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地方。本來阿二是沒打算去的,只是發生了那件事。阿二答應她說收完水稻就和她回孃家,之後她縫人就支支吾吾地說:“過幾天回孃家。”人們會反問她:“誰說的?誰會送你回去?”她會把臉側著斜視對方說:“阿二,阿二說的。”“假的,你個傻瓜,不可能送你回去的。”人們鬨笑著看她的窘迫。那個秋天的水稻土二嫂加入到了勞動當中,水稻收的比預期快了很多。那也是我見她第一次幹活,也是唯一次。水稻收完阿二不知是什麼原因沒能陪她回去,她揹著孩子把家裡的錢全部拿掉後就走了,一個人沒有方向地離家出走,但這也是有目的的離家出走。

這下可把阿二和她的家人給急壞了,跑遍了整條村,遇到人就問,有的說沒看見,有的說早上還在這呢,下午就沒見人。後來尋找的範圍延伸到了附近幾條村,一無所獲,就差報警了。人們擔心著,說是大人還不要緊,餓著小孩就麻煩了。三天後在鎮上找到了她,奇怪的是小孩沒被餓著,她身上的錢也沒有丟,通過這件事後人們再次說她不傻。最終阿二陪她回了趟孃家,不知道在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後來她再沒提過回孃家。

今年回家,去姐夫家吃飯回家晚了,到村口的十字路口時碰到了土二嫂,她看到是我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大半夜地把我嚇一跳,一擰油門加快速度地回家了。我把經過告訴奶奶,奶奶說:“你怎麼不問她怎麼回事?”我說我不敢。人的恐懼大多數來源於黑暗,我害怕半夜突如其來的事情,而且還是那麼捉摸不透,所以我不敢停車。事後,才知道是阿二晚上沒回家,土二嫂出去尋找去了,看到我是想求助,“哇”地一聲更顯可憐,像是在大海中間突然捉到的一根稻草一樣,後來我後悔沒能停下車來安慰一下她。

那天晚上在人們的一致勸說之下她才惺惺回到房裡休息,跟她說阿二明天就會回來。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起床找人了。原來阿二收工之後和幾個同村人在賭攤上賭錢被捉了,人們對此事議論紛紛,不是說幹活嗎?怎麼就被捉了?後面是家人把阿二給贖了出來。人們也勸說過阿二,叫他不要賭錢,而他的回答是:“不賭你幫我養老婆兒女啊?”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贏錢,但我知道這種投機取巧的事是不會長久也不是一個生活的必要方式。

土二嫂家沒有電視,她總是跑到別人家去看,但是人家又嫌棄她不給她進門,所以她只能站門口看,不知道她看懂電視裡說了什麼沒有,只是一站就是一下午,或是別人關掉電視。再後來她站門口也遭到了別人的嫌棄,索性把門給關上了,於是她站到視窗看,結果是窗戶也關上了。

後來就經常看到一個剪著男人頭,揹著個黃毛小子的身影在村裡走來走去。眼睛瞄來瞄去,不知是覓食還是提防……應該是覓食,因為她已經不用提放了。

村中心的古井還是和以前一樣,源源不斷地供應著新鮮的泉水,只是那個大橄欖樹只留下了光禿禿的樹幹,和村裡的電線、網線、電話線相互映襯著,彷彿是頂著一巨大的蜘蛛網,而村裡的人們則在蜘蛛網下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