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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裡看晏柳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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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讀詞,註解越少的越尤其喜歡。

詞裡看晏柳經典散文

不去分析,不看別人的賞鑑,閉上眼,在夜闌人靜時,不要思考,就用心去聆聽文字的起落,用心去恢復文字的建築,你有沒有發現,文字的空白處,在時空的那一端,漫溢的其實是作者的人生,是他們各自的生命訴求。今夜燈下,我看晏柳。

1、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清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晏殊《蝶戀花》

晏殊,基本上是很幸福的一個人吧,從十六到六十,他基本是官運亨通,錦衣玉食的,公事之畢舞文弄墨,且頗負盛名;用現代的角度衡量,是名利雙收了。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換做現代人,恐怕早就是豪宅名車靚美人,自以為絕世無雙了,可是,他晏大丞相就是經常莫名其妙的不高興,不快樂,他的詞中總是流露出的不是絕世的驕傲而是絕對的孤獨;但他的孤獨不是我們慣常意義的消極的孤單,我們平常所說的孤單,是害怕成分居多的,總覺得一個人了就天塌地陷了,我們喜歡熱鬧,實在沒有人群聚時就在網上排解一個人的日子。

如果你害怕一個人,那定是因為你內心很空洞,你需要靠外界的官能刺激度日;晏殊的孤單則絕不是如此,他孤單,因為他居位在高,他孤獨,因為他心思敏銳;

他的生活不是打發的,他的生活如同一份茶點,輕輕品爵,用心;他孤單,因為他愛周圍的一切,他孤單,但他同時也喜樂於品味這種孤單的。

他總是將眼光落在別人忽略的細微處,靜聽風來,靜看花開;

就如耳熟能詳的那句“無可奈何花落去,四似曾相識燕歸來”所表達的一般,自然物侯相似的更迭轉換中,正是朱顏暗換的難以把握,一如今日的你我和明日的你我;而生命的悲劇正在於我們意識不到這種流年暗換的驚心動魄,反而錯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晏殊是幸福的,因為他活的透徹。能在喧鬧的生命中,尤其是富足的生命中感覺到孤單得人,內心一定不單薄,而能把孤單品成美得人一定把這一世的時光瀰漫成了前生來世的記憶。

花草憂戚,清寒乍起,燕子雙飛,清冽的美,美得心痛,也許美麗就是在即將失去的剎那才綻放的最為徹底;人們總是習慣於把自然當背景的存在,卻是忘了我們還不如它們那般鮮活自在;

有時確實是有個錯覺,醒著的比醉著的痛苦的多

晏殊們得孤單就是當別人都在熱鬧的時候自己感覺著熱鬧過後的悲涼,葉盡風冷,樓高目遠,寒氣自生;

彩箋難寄,尺素不通,正是因為眾人皆醉,尋遍世間,也是個知音難覓的結果;

早在當年,陳子昂不就有同樣的悲倉麼,“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今人不是都在身邊嗎?為什麼還那麼傷到至於男兒涕下沾沾襟?不正是因了茫茫人海中卻不見同路的行人;

無朋至遠方來,當然無樂可言!

孤獨是一樣的,只是彼此的所生年代,所遇人事不同:

一個是顛沛奔波中偶然駐足登臨的感慨;一個是朝堂宴罷,流連臺榭的傷懷;所以讀來也自然色彩天壤有別。

但此時你一定也明白,那一種對生命的體悟,不關風月,那是你內心裡反躬自問的聲音。

有時候問一問自己,你們自己的圈子裡,也總有那麼三五個有著類似的感受,只是你還不能品味,你更多的是因為得不到認同的疑慮,不知道該堅持還是該放棄。

我想告訴你,如果你在某些時候有孤獨感,你該高興,因為,那點孤獨有時候正是你的幸福;因為你在那一刻站到了比別人的高處;不要急著求認同,先好好想想這感覺來自何處,是不是因為你往前邁了那麼一小步;如果是,就肯定自己吧,高處自有另一般風景。

晏殊就是這樣,傷春風雨,念遠河山,銀屏微寒,他總能憑欄銷魂,這銷魂不光是憂戚而是深度的體會,

當然,他也希望能覓得知音,遍唱陽關,但是,不急啊,總有人會同你一樣獨身登臨,結伴而行。正如你今日讀得懂他,他的詩魂一定隔著陰陽輪迴含笑合音!

晏殊的高樓獨上的選擇,就是你選擇了一個什麼樣的生命底調,這種生命態度的選擇不與生活環境相關,不是你富裕你就註定俗不可耐,不是你清貧你就一定能窮而後工,得失總在相依之間,心下坦然於選擇,才會明瞭花落無奈,但雨燕歸來。生活總是厚待有心人的。

2、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蝶戀花》

倆相相比較,柳詞不似晏殊玲瓏剔透,晏詞是正襟危坐,柳詞在街邊排擋。

晏殊的痛是端著茶盞看著花開花謝悟出來的生命節律,痛的雅緻;

柳永的苦楚是孤館寒燈落拓飄零時譜出來的內心嘆息,苦的徹底;

命運有時候就這麼奇怪,一步的差距,一生就徹底錯位。

柳永比晏殊還要年長几歲,但他們的生活卻從未真正有過交集,依照現代觀點似乎不可思議,都是盛名極富,物以類聚,怎麼可能無有往來呢?

十年前我甚至一度覺得為什麼生活條件這麼好的晏殊不能幫柳永一把呢,以他的地位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啊,況且柳永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更何況北宋不是高看文人麼?“有井水處皆有柳詞”,如此才華的柳三變如何落得個生前四海飄零,死後無錢葬身的悲慘結局?

柳永的'悲劇正在於他太擅於填詞,也太喜歡填詞了;而那時,詞還畢竟是不登大雅的,一如晏殊,絕對只在朝堂外自己家寫寫詞;大庭廣眾,社交場合,表現的的是士大夫氣度風節。柳永或許太年輕了,太過於耽溺在個人才華的表述,

然而,能唱你的詞的人給的了你喝彩卻給不了你生存;我們漫長的歷史裡,學而優是一定要仕的,這不僅是對你的最高級別的肯定,也是你賴以生存的資本,手無縛雞之力,除了坐辦公室,動動手腦,你還能幹什麼呢,況且你柳永也不是什麼富二代,沒有優厚的家底任你揮霍。

這種社會狀況,你是不是覺得現在還很相似?

是的,讀書了,你就需要以一份什麼樣的工作來驗證自己,獨木橋是必須要過的,不僅僅大學聯考,甚至有後來的無數考試考證考級;如果你選擇了一條少有行人的路,你就得衡量好利弊得失,問好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幾何,自己的長跑耐力是多少。

就像韓寒那般,放棄正常的驗明正身的渠道,你就的有勇氣耐得住寂寞,有毅力做長途的跋涉;哪怕寂寞終身,哪怕跋涉無果。

柳永,少年時或許沒有做過這樣的衡量,或許他是太熱愛他的寫詞譜曲這個業餘愛好了,他想的太簡單了,他知道,別人也寫詞,晏殊寫,歐陽修寫,有宋一代的大小文人都填詞;

但是他忘了,人家的前提是及第在前,也就是已經得到了社會的認可,已經拿到了政府公務員的編制,有了一個穩定像樣的工作,解決了麵包問題;

他則不是,他大考之前,先富才名,而且這個名聲不是臺上的評委給的,而是市井的聲音,試想評委們豈肯自降身價,與庶民的審美趨同?

於是,仁宗讓他且去填詞,少年人太不知斤兩,還自命白衣卿相,分明不把朕放在眼裡;

於是,晏殊辯解我作詞從不像你寫什麼針線閒拈伴伊坐,低俗的沒品沒味,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生命自當有認知,有責任,有付出,更要有節制,方不失男兒本色。

於是,大宋朝自娛自樂的街巷瓦肆裡多了個自命不凡的身影,在興趣愛好和建功立業的蹺蹺板上始終失衡;

他自詡“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但他卻不似《倚天屠龍記》裡的紀曉芙,錯的機緣錯遇了楊逍,青春早夭,卻把一個楊不悔留給愛人做了生命的祭奠,楊逍對她的紀念就註定纏繞在對女兒的每一聲呼喚裡,痴也紀曉芙?狠也紀曉芙?

柳永則不似如此,話是他說了,用是別人用了,悔不悔卻恐怕他自己也矛盾的很,“佇倚危樓”,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只見的光線漸漸稀薄,草色在弱光下更顯迷濛,他錯以為那也是他鋪開了就收不回的命運之旅,但他遠沒有紀曉芙那般決絕,他期待認可與同情,古人說“憑欄”之語時總是包涵著無盡的潛臺詞,大概是憑欄能想到的東西,人所相似吧。

他或許,他希望通過自己的聲音來給自己的生命打打氣,“擬把疏狂圖一醉”但他放不下心底那份情結,何況他也並不是粗疏狂放之人,最終選擇為伊憔悴,也大半是自我寬慰,不如此又如何呢?所以他總還是認為自己在某種層度上蹉跎了歲月: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

正如三毛說人總是希望在別人的眼目裡實現自己的價值,這就是社會吧,柳永的年代,享有評判權的都在廟堂之上,而他始終處江湖之遠,所處太遠,縱然你一樣憂國又能如何?

你們一如柳永當年那般年輕氣盛,一樣容易發出“衣帶漸寬終不悔”的青春誓言,不管是為了愛好還是為了愛情;但是寧願為伊憔悴之前一定要看清楚,伊是誰,你是誰?未來你是否承擔的起;

沒有一個大體的定位,切莫輕易許下諾言,諾言一旦無法兌現,痛苦了的不僅是別人更是你自己;

而一旦定位,就要學會把前方的風雨聽成美麗的歌謠,不是勉強的努力,而是在努力中體味努力的快樂!

故而,柳永的詞,我一直覺得要從倆個面去看,如果疏狂圖一醉,對酒亦無味,那麼這消瘦也不悔就多少有些被動了;

我不是很喜歡柳永詞,太長了,就容易太膩,同樣是風細細,草愁煙,但怎麼都不算是大氣。

所幸,你我生活的年代早已不似柳永當年。

但,做到落地有聲畢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