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我有遲疑，有疑惑了”，電話的這端，喃喃的言語。心底千絲萬縷，不知道如何向父親表達。是有些累了，害怕看不透的倔強背後是不是不知感恩。
“她母親在活著的時候說過，她一旦死了，這個小丫頭在家裡，和他父親，必要產生無法預料的結局，只怕是死生未知。請你帶她出來，帶著幾年，等長大一些，就隨她。”阿爸抽了一口煙，能想象得到煙霧繚繞中那滄桑卻慈悲的容顏。
“她資質在她們家的幾個孩子中，還算不錯，有著一份剛烈和倔強。”阿爸接著道。
我默默的在這一端，在心底輕輕的疼惜著阿爸，不管阿爸想的是什麼。我知道他在心底是把她認作女兒了，用待女兒的心去待她。而更意外的是阿媽，竟也有這樣的高度一致的認同。他們嘴上不說，但心底真的已然接納。
我不妒忌，只是害怕這些付出和關注，是否能夠不失望，或者不被傷害。從讓她來到身邊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以後被她看成了最恨的人。我可以承受的，也在心底演練過無數次。但雙親呢?她們可能夠承受，可會受傷?
你的年紀還小，還不到二八芳齡，已然掩埋在這個塵世中，去接受很多你這個年紀本不該承受的事情。試著去拿起來，有些事試著去放下。看著你一點點的在成長，在改變，也有恨其不爭的時候。我覺著自己未婚，卻早早的進入了做母親的角色，試著用你這個年紀可以理解的.語言去和你溝通，試著去理解你的內心，試著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你認為的問題和解決方式。你有好的改變和做法，我覺著自己從心底高興，會誇你;但在應該嚴厲的時候，卻怎麼也不敢太過苛刻，總害怕你承當不了。
沒有為你落淚，未曾與你細談家裡的事情。稚氣未脫的臉頰，藏著你的悲喜。只能努力的以身作則，身體力行去告訴你未來的艱辛，也努力的想在你身邊撐起保護傘。
也許我終究是自私的，如果是母親，只要為你好的事情，即便揹負著你一輩子的恨，也會拼到頭破血流去做，哪怕兩敗俱傷。終究退縮，在你憤怒的眼神中，我退了下來。
很多次，我捫心自問，問自己：我真的善良麼?真的從心底去包容和愛護你麼?得到的答案，我自己也無從知曉對錯。
只是在努力，很努力的去調整自己的言行，努力的和內心抗爭，努力的多花一些心思和時間。即便累到癱軟，即便累到不想言語，依然讓自己振奮起來。努力的去生活，把曾經視為生命的孤獨享受，變成每一天和你的絮絮叨叨。
阿爸阿媽不可能不明瞭女兒的累，但他們堅持，甚至開始寬慰和辯護。我懂的，心底也一點點的釋然，重又燃起動力。我的這一點努力，也許不只是改變你，有可能改變的是你們一家人的命運。幾個小小的小不點，可以想見以後的日子。按照目前的樣子發展，只怕是溫飽都難以為繼。而你，帶出來了，必會努力的照看好你的其他五六個兄弟姐妹。有餘力，必會好好照看你的奶奶和阿爸，也許，這樣的痛，這樣的付出，應該看到更長遠的。
阿爸的手臂好起來了，阿爸說他和阿媽累了，想多點休息。心底裡明白，他們必不會放棄為我們分擔，但也擔憂著他們的身體。一邊給阿爸和阿媽說少乾點活，一邊又告訴他們可不能完全閒下來，啥也不幹。懂得生命能夠長久，就是因為有價值，有追求。若完全把他們放在閒散的位置，他們會老得更快，家裡的是是非非必也更多。
阿媽的神經性疼痛又蔓延，整個身體從頭到腳都是刺痛。讓她去看病，她總是說再等等。等農忙過了，等莊稼收了，等小麥種了。
是該回去的，是該到了承當和分擔的時候了。
掛完電話，靜默許久。爸媽這一輩經歷的苦楚何其多，多少人間悲歡，多少喜樂哀怨，多少人情世故。年過半百，他們依舊相信美好，相信良善。而我，奔三的年紀，正當壯年，卻退縮，卻畏懼。不免心底悲涼，姑娘，在最該美好的年紀，你怎麼不敢往前了!
曾無數次在影視和書籍中看到的這句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每一次，都覺著只是一句貫常語，而今，似乎也慢慢明瞭這份量。為人師，和為人父母，擔著一樣的期許，一樣的責任，一樣的使命。
冬天悄悄的躲進了雪域高原，狂風肆虐的時候，已然寒冷刺骨。冰涼的溫度，打在臉頰，也撲騰在心間。我?真的已經減少了一些自私?真的心存善念?
還是喜歡飭花花草草，或活著，或死去，或長大，或萎謝。四季輪迴，春秋不在。掩映在生命長河中的缺憾和蒼茫，竟在午夜清晰純粹。或落淚，或喧囂，都隨記憶散去。
而那個心底裝著美好和悲傷的女子，慢慢的婀娜。
你若美好，清風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