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才華齋>範例>文學>

永不褪色的記憶散文

文學 閱讀(7.06K)

記憶象條河,記憶有多久,河便有多長。一些人、一些事,註定要像河中的鵝卵石一樣,時間越久,越圓越光。

永不褪色的記憶散文

——題記

  (一)

在即將中專畢業準備去外地實習時,我突然患上了急性胸膜炎。本該立即住院治療,但當時一貧如洗的我卻著實犯了難,住院治療耽誤學習不說,單是那二百元的住院押金也著實令我窘迫。說實在的,平時每月伸手向家中起五更睡半夜、面朝黃土背朝天、土中求生的哥嫂要錢已是很不好意思,現在再因生病要錢實在是難以啟齒。於是,我忍住陣陣疼痛,攥著那張胸透報告單在學校的花園裡久久徘徊。

有“四大火爐”之稱的濟南的春天比家鄉的春天來得早。乍暖還寒的三月下旬,春風已將校園內的垂柳鍍上了一層淺淡的綠意,但我的心情卻沒有因春天所透露出的昂然生機而好轉。相反,這一切更把我帶到了深深的思索中。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遠在千里之外兩鬢斑白的母親和靠節衣縮食供我上學的哥嫂在春寒料峭的田野上勞動的場面,浮現出了他們接信後那種焦慮不安的神情。不,絕不能將生病的訊息告訴他們,更不能向他們要錢。

開學時,哥嫂為了給我湊路費、學費,把兩頭還沒長足個的豬早早地賣了。雖說還剩下部分錢,但那是用來買肥料的。此時,責任田裡那發黃的麥苗肯定像飢餓的孩子樣張著嗷嗷待哺的嘴渴求著供以生長的催化劑,我怎忍心將全家的希望變成風中的肥皂泡。

望著滿目的春景,考慮了足足一個下午的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教室,兩眼含淚給家中寫了封“兒安好,即將外出實習,勿念”的簡訊。在信封落入學校內綠色郵筒的那一剎那,我哭了起來。一種身在異鄉為異客,舉步維艱的哀傷情緒佔據了我的身心。在我用手捂住右胸踱回教室的路上,我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那種激動情緒不亞於一個溺水的人發現了救生圈。對,我何不向生活條件富裕且在縣城一企業當經理的表兄求救。於是,我滿懷希望地投出了第二信。“若能早一點收到匯款,或許我能趕在外出實習之前將病治好。”我暗自為自己的發現而慶幸,同時卻又焦急地企盼著。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我的病情越來越重,連呼吸時胸部都陣陣作痛。而傳達室門前那塊小黑板上有匯款單同學的名字擦了又寫,寫了又擦,卻始終不見有我的名字出現。一星期後,病情有點惡化了,高燒時常使我陷入陣陣昏迷狀態。我用感冒回答同學們不斷詢問的同時,心裡卻焦急如焚。莫非是信沒有收到,還是表兄出發了?該不是他故意……

我不敢往下深想了,我怕那最後的假設成為現實。

在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我又一次來到了傳達室。驀地,我發現黑板上有我的名字。此刻,我高興異常,心裡暗暗後悔不該將表兄向壞處想。但當我拿到匯款單時,我的心情卻一落千丈。這哪是表兄給我郵來治病的錢,而是我高中時期的一位同窗好友從部隊給我寄來的30元生活費。

攥著匯款單,我思潮起伏,感慨萬千。雖然30元錢解決不了什麼大問題,但這卻是一片真摯的同學情。更何況他寄錢的目的只是想用來改善一下我的生活,並不知道我生病急需要更多的錢。

回宿舍後,一陣疼痛使我在床上翻來滾去。我如實地向同學們吐露病情後就昏迷了過去。待我醒來後,我早已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環顧四周,都是我的同學們。從他們那焦急的眼神中,我一下子讀懂了他們的心。

班主任王老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這下子可好了,可讓你把我們嚇壞了,你真不該隱瞞病情。要不,也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他說著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們,“你們都回去準備一下吧,明天早上六點客車準時出發。”

聽著同學們發自內心的安慰話,看著他們即將離去的身影,我又著急又欣喜。著急的是不能和他們一起去實習了,欣喜的是我收穫了一份金錢難買的純潔友誼。

老師和同學們走後,我獨自一人躺在靜悄悄的病房裡,兩眼凝視著那點點滴滴注入我血液中的藥液,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流了下來。醫生告訴我,是老師和同學們給我交上了五百元的住院費用。

十天後,在我的再三要求下,醫生同意我提前出院了。當王老師將剩下的80元錢塞到我手中時,我急忙說︰“老師,這錢我不能要,同學們的經濟條件並不富裕。”

“收下吧,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望著老師誠懇的目光,淚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視線……

 (二)

清楚地記得,上國中時家境還很貧窮。兩個哥哥結婚欠下了一腚饑荒,姐姐考高中時雖然考了個全鄉第二名,但卻因拿不起拾元錢的學費而輟學。母親告訴我,開學報名的那一天,姐姐拿著母親借來的拾元錢,圍著縣一中足足轉了三圈,最後還是眼含淚水,手中拿著被攥溼的拾元錢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她嚮往多年的縣重點中學,自此和母親一起勞作,一心一意供我讀書。

在深深的母愛中,我懂得了只有好好學習才是報答母親和姐姐的'最好方法。終於,我專心攻讀學業,不敢稍有懈怠,幾年之後以名列全村考生榜首的成績踏入了縣重點中學的校門。

那年冬天似乎特別的冷。在一個寒風凜冽的下午,姐姐來到了校園。見到我後,她很是為難地對我說:“小弟,咱娘本打算給你做床被子,可……”姐姐說不下去了,手顫抖著從一個小包袱裡拿出了條半褥子。

那是一床碎花面半褥子,裡子是農家織的“三大溜”,棉絮足有三指厚。

“姐姐,我不怕冷”。捧著半褥子,我眼圈紅紅地對姐姐說。

“小弟,這是給你的三元錢。”姐姐從貼身的衣兜裡掏出一個用黑布縫製的小布袋。

我開啟一看,裡邊全是些毛票和分錢。剎那間,我的眼睛溼潤了。

我知道,這哪是錢,這分明是母親和姐姐的心啊!

那一冬,我沒感覺到冷,因為我身子底下鋪著一床厚厚的半褥子。

那條半褥子伴我讀完了高中,順利地考取了一所中等專業學校。

臨行的那天晚上,母親給我打點行裝時,又將那條半褥子給我包在了裡邊。

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母親重做那條半褥子時,由於老眼昏花,她湊近窗臺,迎著光線兩眼眯成一條縫穿針引線的情景;也清楚地記得,母親為了將半褥子絮得厚薄均勻,將棉絮撕成一片一片,邊絮邊用手指比劃的情景……

斗轉星移,中專畢業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時,心頭立即想起母親,我快步跑到了百貨商店,給母親買了一床電熱毯。抱著電熱毯,我的心早已飛到了遙遠的故鄉。

母親拿起電熱毯時,那張沒牙的嘴樂得半天沒有合攏,淚水順著她那滿是皺紋的臉流個不停。

末了,母親對我說:“兒啊,把那床半褥子給我拿回來,我有用。”

於是,母親又第三次縫做那條半褥子。已婚的姐姐彷彿看透了母親的心思,她弄來新棉絮,母女倆邊絮邊談,淚水將嶄新的棉絮打溼了一大片。

娶妻生女後,母親來了。她將半褥子遞到我妻子的手中說:“我沒啥貴重的東西送給孩子,就將這條半褥子鋪在孩子身下吧。”

那一夜,我和妻子說了一夜的話,內容都是這條半褥子。一向家庭條件富裕的妻子聽著聽著,淚水竟奪眶而出。

孩子滿月後,母親走了。妻趕緊從孩子身下拖出那條半褥子,小心翼翼地進行了處理。她將孩子尿溼過的地方慢慢地揉、慢慢地洗,且弄來一枝去了皮的柳條,將已板結的棉絮一點一點抽漲起來,用細小的針腳勾縫。半褥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從此,妻鄭重地將它放在床頭櫃最顯眼的位置,似乎作為一件貴重的寶物,再沒捨得給孩子鋪過。

有時,我就想,人這一輩子,真是不禁活。風風雨雨幾十年,轉眼就老了。然老了的人,卻越容易回憶起那些曾經的過往,越容易記住生活裡的點點滴滴。

或許,正是這點點滴滴的些許小事,才構成了一個人鮮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