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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美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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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從陝南,翻過秦嶺,到西安,然後往銅川,再住宜君,黃昏,在一個叫下崾嶮的地方下車,朝著一處矮房走,那裡有一棵白楊,葉子嘩嘩啦啦響,像是學著下雨。

白楊美文欣賞

這是多年前,我高中畢業出門掙錢的一幕。白楊樹的葉子,像是學著下雨,這個印象留下了。其實,老家也有白楊,並且在山樑長成一片林子,站在院子裡就能看著,不過,平常沒太留意它會模擬雨聲,也許是離家太遠,心思細密了的原因。

從煤窯回家,耳朵一下就捕捉到白楊的聲音,比起單棵,這一片兒林子的聲音,如同我後來讀歐陽修《秋聲賦》: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澎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

不到深秋,白楊葉子落個乾淨,沒了雨聲,再響就是枝間的風聲。最好聽的還是夏天,葉子長好了,陽光盛大,忽有風,雨聲就來了,常常有種解暑的感覺。春天也有雨聲,新葉初成,雨聲細得像是耳語,常常要站著看遠處的白楊,那麼苗條,有點想抱。

在我老家,有一句老話: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桑跟喪諧音,柳樹不結籽,影響人丁。至於鬼拍手,說的就是白楊,人們不覺得它的葉子學下雨,覺得就像輕輕鼓掌,特別夜深人靜,一陣風來,照著老話聯想,有點嚇人。

不過,“拍手”二字的確傳神。白楊的葉子,植物學叫單葉互生,就是枝條一邊一個葉子,這樣才有拍手的機會,除了互生,葉子較厚,並有質感,可能也是能拍響的原因。

萬物生長,各得其所。只不過,人給了它們另外的意思,就像: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這詩句立刻讓白楊多了一種寄託,似乎跟北方人喜歡在墓地栽白楊有關。白居易寫詩給關盼盼: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據說,關盼盼因此詩而死,後世爭論不休,且不說這個,白楊樹是真的`肯長。黃仲則寫愁多思買白楊栽,插了枝,七八年工夫就出息了,但材質不緊密,做箱子挺好,輕便。

白楊樹少年和青年,不管怎麼看,都很漂亮,成了老樹,看著也滄桑,但它總有新枝條,春來春去,總有明媚在。

周作人先生在《三棵樹》中寫到北京八道灣自家院裡的白楊樹:它那瑟瑟的響聲第一有意思。我在前面的院子裡種了一棵,每逢夏秋有客來齋夜話的時候,忽聞淅瀝聲,多疑是雨下,推戶出視,這是別種樹沒有的佳處。

前兩年看報紙說,周氏故居拆了,不知這棵白楊樹還在不。

有一年,老家那邊一棵白楊讓雷劈了,樹皮脫得乾乾淨淨,卻不停地流紅水,村裡人大驚,說是白楊流血了。林業站的人來看了,說不稀奇,樹沒皮了,木頭裡的鹼性物質跟空氣接觸,氧化了,再跟木頭纖維產生化學反應,於是,就流紅水。村裡人不相信這個說法,覺得是驚動了神聖,有些不安,好在,第二年又發芽了,這才了事。

村裡有個小孩兒,嘴角長瘡,抹藥膏不見效,請老郎中,老郎中去白楊樹林,找了有大樹疤的樹爬了上去,從樹疤里弄一小瓶水出來讓小孩抹,結果,抹好了。別人問這是啥藥,答說是白楊的天河水,本草上的方子。

我找了本《本草綱目》來看,卻不見這個方子,不過書裡記著“煎漿水入鹽含漱,治口瘡”,也許是郎中的化用。意外地知道,白楊有另外的名字,叫獨搖。

前些天聽說村裡老郎中過世了,他生前請木匠給自己做了一副白楊薄棺。這在老家是個例外,老家人做棺,最好不過柏樹,木質堅硬而細膩。老郎中沒有柏樹?不是,他家柏樹很多,那是為什麼呢?

老郎中生前說,柏木太沉,裡頭再睡個死人,太費力了!白楊樹輕便,本來死了就麻煩,能輕便上路,也是減些負擔。